教林女人拿过几样吃东西,一大壶酒,放在面前,严氏也坐在一旁,说:“家中无钱,我不能天天供给你的饮,你可随意吃些,也是我到监中看你一番。”林岱:“你这一来,我越发不能下咽。倒是酒我吃两杯罢!”严氏从篮内取一个茶杯来,斟满递与林岱,林岱吃了一酒,还是半冷半的,问:“你们家间米还有得吃么?”严氏:“有钱时买一半升,无钱时也就不吃了!”林岱便将杯放下,长叹:“我这命,只在早晚必死于冯剥之手!他挟先人仇恨,断不相饶!只是你将来作何归结?”严氏:“你们男人家,要承先启后,关系重大;我们妇人家,一死一生,有何重轻?将来上天可怜你,若有监之日,我倒愁你没个归结。”林岱:“我时常和你说,有一个族伯林桂芳,现湖广荆州总兵,只因祖公公老弟兄们成了仇怨,致令我父也与他参商,二十年来音信不通。此外,我又别无亲友。设或有个日,我惟投奔他去了!”严氏:“任他怎么参商,到底是林氏一脉,你又在患难中,谁无个恻隐之心!”林岱:“这也是我与你纸上谈兵,现欠着三百五十两官银未,虽翅亦难飞去!”严氏:“三百五十两倒有人在那里,只要你立一主见。”林岱大喜:“系何人相帮,有此义举?”严氏笑:“不但三四百两,就是三四十两,‘相帮’二字从何说起?”就将胡监生托媒婆说的话,详细说了一遍。林岱:“你的主意若何?”严氏:“我的主意耍舍经从权,救你的命。只用你写一张卖妻的文约,明后日即可脱离苦海。”林岱听了,倒竖须眉,满,大笑:“不意你在外面,倒有此际遇!好!好!”向林女人:“你可哀告牢,讨一副纸笔来。”少刻,牢将纸笔墨砚俱送来,林岱提笔战缩缩的写:
立卖妻契人林岱,新都县人,因亏欠官项银三百五十两,无可纳,情愿将原妻室严氏卖与本城胡监生
又问严氏:“他娶你是妻、妾?”严氏:“是讲明妾。”林岱:“更好!”又写:
名下为妾,价纹银三百五十两,本日在新都县当官纳,并无短少,日后不许反悔争竟。恐无凭,立卖约存照。
又问:“你适才说有个媒婆姓什么?”严氏:“姓宋。”林岱又写:
同中女媒宋氏,某年月日亲笔立。
写毕,将拿来的酒菜大饮大嚼,吃了个罄尽。吃毕,将向监墙上一斜靠,闭双睛,一句话不说。严氏:“你监后,务必到家中走走,我有许多要话嘱咐你,你若是睹气不到家中,我就是来生来世见你了。”林岱笑:“你去罢!”言讫,将往地下一倒,便睡去了。严氏收拾起诸,又恐林岱听见,中泪,心里大痛,悄悄门。回到家中,宋媒婆早在门外等候。严氏改满面笑容,让媒婆到房内坐下。宋媒:“的喜事何如?”严氏从袖中取了卖契,向宋媒:“事已妥。你可述我的活,银三百五十两,要胡大爷当堂替我前夫代清楚;衙门中上下,即或有些须使费,我前夫都不。我几时不见我前夫回家,我断断不肯动。不是我心恋前夫,情理上该是这样。此系官银,谅也不敢舛错,你就将契约拿去罢!这是我前夫亲笔写的,他不必生疑!”宋媒见了契约,如获至宝,说了几句吉庆话,如飞的跑去递与胡监生,居了天字号大功。胡贡看了大喜,次日一早,亲自送了冯剥四样重礼,剥说了无数送情话,始将银两收兑库。胡贡又到宅门并承办书吏说定,事完相谢,立着宅门家人回禀本官,将林岱当时放监来。然后回家,着收拾喜轿,差人到林岱家娶妾。宋媒报知,严氏忙着林女人到县前一路迎请林岱回家。正是: